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…学堂开学的头一个月, 问真忙得脚打后脑勺,她虽不负责授课,但学内所有课程她都需要梳理校对, 穿插安排,涉及到小娘子们的琐事,唯有她能做主裁决。
年岁不同的娘子如今分配在不同班别。
因为学内教习有限, 往往身担两职,这边教导启蒙班认字, 到另一边又摇身一变开始讲诗,高娘子是当之无愧主文第一人, 最为忙碌, 幸而她乐此不疲。
在与问真叙过一场酒后, 袅袅沉香青烟中, 她身担酒气, 却双目清明, 抬手郑重敬给问真一杯, “往昔入京, 我只求能有一处存身之地,安稳余生, 蒙夫人不弃, 允我教导府中娘子, 有谋生之道。如今大娘子有恩泽众人之心, 我蒙大娘子不弃,受此重任, 必倾平生之力,教导入学女子。”
她年少时醉心诗书,名扬一方, 但才名于当时的她而言,似乎并无什么帮助。
世族慕名替子求娶,她不愿嫁,顶不过父母之命;夫妻情薄,和离归家,她又拧不过成为家主的长兄权威。
她的前半生好像一直任人摆布,她的才学、诗名,并不会让人尊重她,他们仍将她视为可以轻易摆布,低他们一等的人。
于彼时的她而言,连这具父母给予的肉身,都可以算作拖累。
于是她厌弃经史,深恨诗名,激进地认为女子读书,就是最无用之事。
可什么有用呢?她难道当年学舞刀弄枪,就能杀进杀出,为自己谋一条生路吗?
是无用的,世路容不下杀出去的她。
绝境之中,已经回京的前刺史夫人赵娘子向她伸出了援手,邀请她入京,教导府中女子文字。
高娘子不惜一切,破釜沉舟入了京,幸而她这次并未受到蒙骗作弄,她安稳地有了存身之地,在徐府栖园中,给府中娘子上过第一堂课,学生散去,她坐在堂中,望着案上的经卷,久久无声,双目凝涩。
她这一生,父母爱她,又摆布她,夫妻情薄,兄嫂无恩,冥冥之间,她曾经作过诗、写下的文字,为她破开一条生路。
第二日,她矜庄高坐,正色肃声,开始为问圆讲史。
读书有用。
女人凭什么不读书,凭什么只永远低身,等着男人施舍的一盏粟米、方寸之地?
习武有用吗?
高娘子没试过,但大约是有用的。
凭什么那些男人挤破头要学的东西,到她们身上,便成了无用的呢?
她想不明白,便不想了,至少她学的诗书用上了,那么她会倾囊教授给她的学生。
问真回敬高娘子一盏酒,“女学中事,尽托娘子。不过请娘子放心,最迟今夏,学中蒙堂文课便能有人接过,可以为娘子稍微减轻些负担。”
高娘子并非十分客套之人,听问真如此说,先向她一礼,“我必竭尽全力,不负大娘子信任。”然后便点头以示明白。
问真喜欢和干脆人说话,坦荡直白,不费力气。
她替高娘子再斟满一杯,二人一碰杯,“杯中物虽好,还有正事要做,不好贪杯。”
高娘子含笑点头。
学堂就这样磕磕绊绊上了路,人多了凑在一起,摩擦是难免有的,又是从自家小学堂忽然扩大规模,教习们和服侍水食、洒扫的婆子都难免有些不适应,问宁等人不大习惯。
但问真坐镇,从源头处掐灭了她们会出现矛盾、分层的最直接因素,无论在外家境富庶贫寒,进了学堂,就都是一样的待遇,确实会少许多争端。
再加上学中还有外人在,徐家娘子们